我国平台经济反垄断的法律体系：法律实践与合规指引（二）

平台经济是一种由数据驱动、平台支撑、网络协同的经济活动单元组成的新经济系统，近二十年来蓬勃发展，成为市场经济中最具创新活力和发展迅猛的领域之一。其以创新模式、信息技术要素、多边多元化的特点，深刻改变了社会经济形态，推动了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然而，随着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市场集中度提高，也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垄断问题。对企业而言，反垄断合规管理有助于识别、评估和控制反垄断法律风险，促进企业持续健康发展。本系列文章将结合实践，解读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法律体系，并针对平台企业常见的垄断风险给予合规指引，以帮助平台企业规范经营行为，防范垄断风险，促进平台经济健康发展。

我国平台经济反垄断的法律体系已形成较为完善的制度框架。《反垄断法》作为基础性法律，规定了禁止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等反垄断行为的基本原则和制度。市场监督管理部门颁布的以《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简称“《平台反垄断指南》”）为代表的部门规章，对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行为进行了具体规范，为反垄断执法工作提供了更细致的操作指引。而行政执法及司法案例为《反垄断法》和《平台反垄断指南》的解读和适用提供了重要参考。

《反垄断法》为平台经济反垄断提供了法律依据。在《反垄断法》传统体系下，对“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等垄断行为的规制，适用于平台经济中的各种垄断现象。2022 年，《反垄断法》完成首次修订，加强对平台企业垄断行为的规制成为修法重点。具体表现为：在“总则部分”新增规定，禁止经营者利用数据和算法、技术、资本优势以及平台规则等从事垄断行为，将平台经济独特的经营手段纳入原则性条款，增强了《反垄断法》在平台经济中的实用性；将“协同行为”纳入“垄断协议”的定义范围；为将“轴辐协议”纳入监管提供明确依据，并明确了组织者、帮助者的法律责任；新增一类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赋予反垄断执法机构更高的主动执法权，可用于对平台经济领域常见的“猎杀式并购”进行监管。总之，新修订的《反垄断法》从垄断协议、滥用行为、经营者集中三个维度为加强对平台企业的监管提供了更清晰的法律依据。

《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为平台经济反垄断提供了操作指引。在互联网平台不断涌现、规模急剧扩张、垄断乱象频繁发生的背景下，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于 2021 年 2 月 27 日发布《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该指南虽不具有法律约束力，但以《反垄断法》为依据，基于平台企业的特殊形成机理，对反垄断法的既有规定进行了创新，确定了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的方向，细化了反垄断规则，明确了互联网平台企业的行为界限，对规制平台经济的反垄断行为、指引平台企业做好反垄断合规具有重要作用。《反垄断指南》与《反垄断法》结构高度契合，由总则、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和附则六章组成，共 24 条，对涉及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法》适用问题作出了较为细化的规定。具体内容包括：明确指南的目的、依据和原则，对相关商品市场、相关地域市场界定进行详细阐释；分析垄断协议的执法思路，对经营者达成或实施垄断协议的具体方式等作出说明，对轴辐协议的原理进行说明并提出分析思路，对认定经营者通过数据等方式实施协同行为和宽大制度等作细化规定；重点关注平台经济领域经营者市场支配地位的认定和常见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详细列举认定或推定经营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考量因素，逐一细化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的表现形式；对平台经济领域经营者集中的特殊性进行深入阐述，包括申报标准、国务院反垄断执法机构高度关注的集中类型、反垄断审查时的考量因素、附加限制性条件的经营者集中的条件等；细化平台经济领域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的表现形式，要求对相关政策措施进行公平竞争审查。《平台反垄断指南》的发布，为加强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监管提供了制度规则，有助于统一执法标准、提高执法透明度，有利于各类市场主体深化对《反垄断法》的理解和认识，共同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行政及司法案例为平台经济反垄断提供实践参考。在构建和完善平台经济反垄断法律体系的过程中，相关案例具有重要作用，为界定市场行为、评估市场力量和应对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问题提供了实践参考。在《平台反垄断指南》出台前的行政执法案例，是对规则建立的积极尝试，也是指南制定的重要依据。阿里巴巴“二选一”垄断案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案例，市场监管总局对其作出行政处罚，彰显了监管部门对平台经济垄断的零容忍态度，明确了如何界定“相关市场”和处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为行业提供了经验教训。上海食派士商贸发展有限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也表明，在平台经济领域，无论企业规模大小，只要违反《反垄断法》，都将受到法律制裁。在司法领域，“360 诉腾讯”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对如何界定“相关市场”和“市场支配地位”进行了深入探索，为类似案件审理提供了参考。最高人民法院近期发布的 5 件反垄断典型案例中，“工业润滑油”轴辐协议案明确了轴辐协议的认定标准，彰显了司法部门维护市场竞争秩序和保护消费者的立场。行政与司法案例体现了《反垄断法》及《平台反垄断指南》的宗旨，为正确理解和适用相关法律规则提供了实践基础，与《反垄断法》和《平台反垄断指南》共同构成我国平台经济领域的法律体系。此外，《反不正当竞争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等法律法规也对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行为进行了补充和完善。

随着平台经济的不断发展，其对反垄断执法和司法提出了新挑战。行政和司法部门通过一系列有影响力的案件，明确了反垄断法律在平台经济领域的适用标准，展现了维护市场竞争和保护消费者权益的决心和作为，促进了反垄断法律体系的完善和平台经济行业的健康发展。随着《反垄断法》及《平台反垄断指南》等法律法规的深入实施和完善，以及相关执法实践的积累，我国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法律体系将更加健全和有效，有助于规范平台企业市场行为，保障公平竞争环境，促进平台经济高质量发展，为经济社会繁荣做出更大贡献。